在我的心中,窩子面就像空氣和水一樣廉價、平淡、無奇,但又不經意地使人難以割舍,它伴隨著每個鄧州人的成長。
無數次目睹在外游子歸鄉,第一件事便是吵嚷著要吃一碗地道的窩子面,我想原因無他,大概只是想念了家鄉的味道。這種情愫,正如筆者大年三十在越南和同胞一起吃一頓年夜飯,在遙遠的錫林浩特市吃到一碗羊肉燴面一般,只有作為一個“中國人”“河南人”和“鄧州人”才能體會個中味道。
一個地方的味道,往往與一個地方的歷史、人文、民俗有著密切的關聯。正如我們吃著一碗味道濃烈的鹵煮,便能體會到京城根厚重的歷史,吃到一份正宗的剁椒魚頭,就能聯想到性格火辣的湘妹子,又或者一塊簡單粗獷的手抓肉,會讓你感受到八百年前蒙古鐵騎的鐵血之歌。即便是一根面條,也會擁有不同的性格,在豪放、厚重的西北,這根面會成為一根同樣豪放的“褲帶面”,而在小橋流水、吳儂細語的江南,這根面又會變成清淡爽口的“陽春面”,這就是一個地方的味道。
窩子面的歷史,筆者并沒有深入考究。但我想,鄧州處在中國北方和南方交界帶,地理、氣候、人文乃至生活習慣的沖突,也一定能在這碗面中一探究竟。窩子面大約起源于武漢的熱干面,當這碗熱干面風塵仆仆三百公里自南方踏上穰原熱土的那一刻,鄧州人便賦予了它全新的基因。堿面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這是北方人前所未聞的全新味道,鄧州人包容了它,也毫不客氣的改造著它——用他們最為慣用的臊子,送出了神奇的助攻,牛油臊子為熱干面注入了中原的鄉土氣息,二者有機結合讓它脫胎換骨,涅槃重生。
即便是在一衣帶水的襄陽,窩子面也很是不同。就像我們知道的那樣,在面的做法選擇上,中國的北方多是干拌面,如打鹵面、炸醬面、油潑面、臊子面,而在南方則是各式各樣的湯面。因此,鄧州的窩子面大多是佐以芝麻醬的“干拌面”,而襄陽的窩子面則是湯面,這符合面食的南北差異。當然,中原文化海納百川、兼容并濟,如果不想吃“干”的而想吃湯面,就有了“干”“濕”之分。任何你能想吃到的都難不倒鄧州的窩子面師傅,這在外地人看來如同暗號般的對話,會在顧客和師傅眼神交錯中詮釋和破譯。
在配湯的選擇上,襄鄧兩地再次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襄陽自古興盛黃酒,李白在《襄陽歌》里寫道:“旁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公醉似泥。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詩仙太白日飲三百杯的就是如今的襄陽黃酒。所以,至今的襄陽人在吃窩子面時一定會配上一碗“玉缸發醅似桐乳”的襄陽黃酒。而在鄧州,獨特的盆地氣候孕育出了聞名于世的“南陽黃牛”,作為黃牛主產區的鄧州,窩子面配上一碗牛肉湯就成了不二之選。無論是“濕”窩子面配黃酒,還是“干”窩子面配牛肉湯,都深深根植于所在地的歷史文化,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結,大概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鄉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