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愛放風箏,春天一到,總是迫不及待地拿起風箏往外跑,春光無限,放飛心情。
那沉寂一冬的風箏,仿佛也要在融融春光里鮮活起來。
那時的人民公園,還是一片麥地,綠茸茸得像地毯,麥地里有一個黃土高坡,我們沿著田間小路奔上高坡,用一根細細的線繩把手里的風箏送上天穹。
放風箏時,常常遇見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他在田埂上恒久不變的姿態,被我稱之為羅丹的思想者,雖然他的坐姿完全不同于思想者。
老人總是神情淡定地坐在竹制小凳上,手里牽著風箏線,把自己的目光伸向宇宙,他的小凳古色古香,他的衣著簡單樸素,目光深邃,他放飛過七品芝麻官,放飛過雄鷹,也曾放過一串南來北往的大雁,放飛的又高又遠又穩。有一次,他放飛的風箏,被我們誤認為是一行北歸的大雁從空中掠過。
春和景明,桃花紅梨花白,放風箏的年輕人多了起來,老人依舊來放風箏,他淡定地坐在他的小凳子上,神態自若,雙目深邃,把風箏放的又高又遠。他沉默不語,安靜地坐著,仿佛在思索著什么,眉宇間很難尋出歲月的艱辛,他的靈魂深處,一定珍藏著許多歲月的故事。
一次我試著問他:“老伯,把您的快樂和痛苦給我們講一講吧?”他用那極黑的雙眸看了我一眼,啞然一笑,算是對我的回答。我為自己的冒昧感到尷尬。有一次談起戰爭,他眉飛色舞起來,他曾經是一個勇敢戰士,曾榮立過軍功,更是一位離休干部,是一個經歷了新舊社會更替,經歷過硝煙彌漫戰場洗禮的英雄。
微風掠過,老人慈祥地端坐在竹制的小凳子上,時而品一口茶水,時而輕輕抖動一下手里的細線,風箏愈飛愈高。
我站在土坡上凝眸老人,他放飛的風箏成了我們眼里的風景。我琢磨著,那風箏也許是從他心靈放出的,是他一生都不曾更改的情懷;那風箏抑或凝結著他的喜樂,抑或凝結著他的希冀,七品芝麻官、雄鷹、大雁……這些飄飛于天空中的風箏造型,是不是老人心中追求的一種象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