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和評價文學作品,古人告訴我們一條重要的經驗,那便是知人論事。知人,即了解作者,論事,即了解作品創作和發表的時代背景。
周武王英年早逝,其生前大女兒下嫁陳國國君,其余子女尚幼。成王二年,季女姬蘭,即武王少姫十四周歲,該出嫁了。然其舍不得撫育她的叔父、嬸娘和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姐妹,而不愿出嫁。作為親嬸娘的周公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寫信勸嫁。
《桃夭》產生于周朝建國之初,民諺“桃花運”,便是典出周公夫人的信,或者說是出自《桃夭》這首詩。
詩歌《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歌詞的意思是:桃樹繁茂,色彩鮮艷紅似火。這位姑娘嫁過門,夫妻美滿家順和。桃樹繁茂,樹上累累結碩果。這位姑娘嫁過門,早生貴子后嗣多。桃樹繁茂,桃葉茂盛真鮮活。這位姑娘嫁過門,齊心攜手家和樂。
《桃夭》是全書305篇中的第六篇,它在《詩經》中的地位很為突出。整個商周時期,生產力水平還很低下,家庭是社會的最基本單位,每個人都仰仗著家庭迎接困難,戰勝天災,爭取幸福生活,當然希望家庭和睦、團結。娶親是一件大事,因為它關系到家庭未來的前途,所以,對新人最主要的希望就是“宜其室家”。
詩以桃花起興,為新娘唱了一首贊歌,塑造出十分生動的形象。把少女比喻為鮮艷的桃花,在當時是具有開創性的。“嫩嫩的桃枝,鮮艷的桃花。姑娘今朝出嫁,把歡樂和美好帶給她的婆家。”原文短短的四字句,傳達出一種喜氣洋洋的氣氛。
在夸了即將出嫁的新娘的美貌之后,詩意開始延伸,人們隨之將目光投向婚后的生活:新人過門后,若能讓一大家子都和睦幸福,僅有美麗的臉蛋是不夠的,必得有顆善良的心,才能讓公婆姑嫂叔伯接受,才能被夫家的人所接納,日子才能和順美滿,其樂融融。古禮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新婚夫婦的小家為室,而與父母等共處為家。男女結合才組成家庭,女子出嫁,是組成家庭的開始。這首詩反映了這樣一種思想:一個姑娘,不僅要有艷如桃花的外貌,還要有“宜室”“宜家”的內在美。在當時人的思想觀念中,艷如桃花,只不過是“目觀”之美,只有具備了“宜其室家”的品德,才能算得上美麗的少女,合格的新娘,美和善相比,善是第一位的。
《桃夭》的寫法也很講究。三個段落看似只變換了幾個字,反復詠唱,實際上作者是很為用心的。頭一章寫“花”,二章寫“實”,三章寫“葉”,利用桃樹的三變,表達了三層不同的意思。寫花,是形容新娘子的美麗;寫實,寄望于女子出嫁后繁衍后代;寫郁郁蔥蔥的桃葉,正是期盼未來開枝散葉后有一派興旺景象。從桃花到桃實,再到桃葉,三次變換比興,勾勒出人們對男婚女嫁的殷切期盼。古人通過桃花似的外在“美”,巧妙地和“宜”的內“善”結合起來,表達著人們對家庭和睦安居樂業生活的美好向往。
《桃夭》語言極為優美,又極為精煉。除了每章首句重復出現“桃之夭夭”展示鮮明的形象外,還巧妙地將“室家”變化為各種倒文和同義詞,而且反復用一“宜”字。一個“宜”字,揭示了新嫁娘與家人和睦相處的美好品德,也寫出了她的美好品德給新建的家庭注入新鮮的血液,帶來和諧歡樂的氣氛。這個“宜”字,擲地有聲,簡直沒有任何另一個字可以代替。
賞詩重在進入意境。默默地讀幾遍,然后展開想象的畫卷,你會看到千年前,在那桃花盛開的季節,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千年的風從那片“灼灼”的桃林中穿過,搖曳著艷麗的桃花,婀娜著多姿的桃枝,似乎有醉人的馨香撲面而來。但你分不清這是什么香,因為你仔細去看,在桃花叢中,隱約著一個款款移動的女子,少女的清香與花香混揉在一起,這是快樂的味道。雖然當時是描摹貴族女子出嫁的場面,但擴展開去,社會上的任何男婚女嫁不是如此呢?
不管怎樣,“桃夭”是中華民族延續到現在的喜慶與祝福,就是今天,我們也同樣祝愿著如桃花般的女子,“之子于歸”,能夠生活美滿,家庭幸福,“宜其室家”。聯系到這首詩所表達的思想,即使到了近代,農民娶親仍要“歌《桃夭》三章”,便很容易理解這做法的意圖。因為它傳達著對美好生活的祝愿,承載著萬古不變的崇善崇美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