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最后一天的最后幾個小時,我是在先忿然后釋然的情緒中度過的。
當晚近八點,正準備欣賞電視新年音樂會時,突然,電停了。一家人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左鄰右舍也都出門相互問詢,原來是大范圍停電。一種遷怒于供電局的負面情緒油然而生:怎么搞的!這陽歷年雖不如陰歷年為中國人所重視,但也是佳節呀,此時停電,這不給人添堵嗎?
人們雖七嘴八舌,但也無可奈何,到街上買蠟燭吧。不料卻買不到,近些年很少停電,蠟燭不僅商店缺貨,只怕廠家也不生產了。
供電局的服務也算到位,不一會兒不少人的手機都收到了溫馨提示,說是因負荷過大造成設施故障,正在搶修??戳硕绦?,大家急躁的情緒稍有平復。人啊,真是一種可愛的動物,為些許小事可大發雷霆,一條短信亦可頓時化解心中的怨氣,真是“良言一句三冬暖”啊。雖然沒有電,但年輕的低頭一族仍沉迷在網絡世界里,上了年歲的老街坊們也有了一次難得的扎堆聊天的機會,喜歡清靜的我只有去街上轉轉了。
沒有了路燈的照耀,城市的夜晚有一種別樣的景象。門店的備用電源燈光閃爍,過往車輛的光柱如光河流淌,身影也像捉迷藏似的忽前忽后、忽長忽短,給夜增添了一些朦朧的色彩。
也許是因為停電,散步和逛超市的人好像比平時多了許多。前面的十字路口,沒有了信號燈的指揮,車輛已堵成了一鍋粥,一位干部模樣的老人正在聯系交警。慢車道上,兩個騎電車的年輕人發生了輕微的碰撞,但卻沒有常見的爭吵,而是微笑著互道一聲珍重,各自走了。一群老太太從超市出來,拎著一包包削價的蔬菜,樂呵呵地說笑著。街頭的溫馨感染了我,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了。
人行道上,電瓶燈下,有一個廉價的書攤,攤前有三五人在閑散地翻著書,老板是一個文弱書生樣的小伙子,此時他的心思好像并不在生意上,倒也像一個閑看書的,只顧自個兒低頭看書,為驅散寒氣,他不時地將手放在嘴邊哈一哈,將腳在地上跺一跺。我的到來并沒有驚到他,但就在我不經意地將目光拋向他時,卻發現他正好也在瞄我,目光相接之時,他靦腆地笑了,像個姑娘。我選了一冊《論語·孟子》,付款時,小老板還是那種淺淺的笑,我也報以溫和的微笑,此刻的心情像那群買菜的大媽一樣舒暢。
至家,尋來一根細小的生日蠟燭,就著昏黃的光,翻看《論語·孟子》,當看到“子曰: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則遠怨矣”一語時,心中豁然開朗。細想想,有時純粹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停電本屬偶發事件,又非人為,更非誰與己有隙,何苦怨天尤人呢?何況從另一個角度看,用電超負荷,說明人民的幸福指數提升,不再為省一點電費而將空調束之高閣,這不令人欣喜嗎?至此,因停電帶來的不快已蕩然無存。轉念間又想到,如今,電之于人們的生活已須臾不可或缺,而自己年幼上學時,早晚自習,面前一盞自制的煤油燈,豆大的光,一堂課下來,鼻孔被油煙熏的黢黑,有一次我還被燈火燒糊了帽檐。那時候,沒人能用得起帶罩的油燈,若有人拿來半截被稱為“洋蠟”的蠟燭,那會讓全班為之轟動。社會的進步真是太大了,如今的小孩子聽到這些,完全是一種聽童話故事的神情。
感慨著,內心涌動著一股暖流,帶著滿滿的幸福感進入了夢鄉。忽又在一片炫目的燈光中醒來,看一眼手機,已是2020年1月1日零點40分了。啊,已進入新的一年了!我腦海中猛然靈光閃現,這次停電是不是昭示著,2019年所有的遺憾都已清零,2020年將開啟一片光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