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離開我們七八年了,記憶中母親并不是一個好廚師,農村話就是茶飯不好。其中的原因隱約聽母親說過,母親十四五歲就嫁入我家,那時我們是一個大家庭,掌廚的活由我的大娘(父親的嫂子)把持,母親只能打打下手,干些燒火和刷碗的雜活,在做飯和炒菜方面母親一直得不到鍛煉,所以她的茶飯不好也情有可原。母親也反抗過,試圖早點分家,但作為一家之主的奶奶一直反對,所以很多年之后,我們才和大伯家分開獨過。我的印象里,母親還是有幾樣飯菜做得不錯,像母親炕的鍋盔饃,外焦內軟,咬上一口,滿口留香,極大地刺激了我們的味蕾,讓我們大快朵頤。母親也會偶爾為家人改善一下生活,在小鍋攤煎餅,那種煎餅油乎乎,爽滑可口,一家人每人可以吃上兩三個,最后再喝上一碗鍋出溜,那是多么美味,多么愜意呀!
其實最讓我回味的還是母親做的蒜面條,至今想起,還想再吃兩碗,可惜再也品嘗不到了。
小時候,天一入伏,母親中午上地干活回來,就開始忙碌著為我們準備午飯,軋面條,擇菜,淘菜,然后生火做飯。我們家的灶臺通常有一大一小兩口鍋,母親會在大鍋下面條、煮菜,然后用漏勺撈到盛有半鍋涼水的小鍋里。在母親忙碌的同時,我會把廚房里的蒜臼子刷好,放入剝好的大蒜和青椒,再放一大勺鹽,用石頭蒜錘把它們搗碎,加入涼好的半碗開水,一勺醋和一調羹香油,攪拌均勻就可以食用了。我們用筷子撈上一碗面條和菜,澆上蒜汁兒,端到外邊樹蔭下美美地享用。夏季,勞累了一天的父母,吃上兩碗蒜面條,那叫一個舒服和得勁。大鍋里的熱面湯,母親往往舍不得倒,家人午休之后,會當成茶水飲用,解渴消暑,好處多多。
農村蔬菜和野菜隨處可見,母親做蒜面條可用的食材很多,在地里勞作,隨手掐一把紅薯尖或野莧菜,有時我們家的菜園豐收,母親會讓我們擇半盆豆角下鍋,不過紅薯尖和野莧菜要和面條一起下鍋煮,豆角要提前下鍋,煮熟撈出來之后再下面條,這樣的蒜面條才好吃。
我最喜歡的蒜面條是南瓜絲蒜面條。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們那里的南瓜通常被人們叫作北瓜,這些北瓜一般是長長的,青黑色,炒熟吃到口里脆脆的,不像現在超市里買的南瓜大多是面南瓜,我感覺現在的南瓜切成絲做不成蒜面條,一煮就成渣子了,怎么能吃呢?母親做飯時把半段洗好的北瓜切成長絲,然后倒入燒開的沸水里煮好,撈出,再下面條。我最喜歡撈上半碗北瓜絲和半碗面條,澆上蒜汁,攪拌一下,那種酸辣爽口的感覺讓我欲罷不能,真想多吃兩碗。
蒜面條,母親的味道,家鄉的味道。
如今飯店里的蒜面條,也有蒜汁,往往還有一碗有湯水的炒雞蛋,讓顧客澆了蒜汁,再澆上雞蛋,雖然豐盛,卻再也吃不出小時候的那種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