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煙袋鍋的爺爺

2015-08-03 09:28:51 作者:魯遙聞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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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抽煙的人一直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歡煙味兒,可能是因為爺爺的緣故。
   
    爺爺其實不是我的親爺爺。我未滿一歲時,母親在豫西南鄂西北交界處林扒鎮的張仙營小公社工作,因為沒有時間照顧小孩,所以在附近找了一戶好人家寄養我。就這樣,我進了爺爺家,由奶奶帶著。爺爺的大孫女叫桂花,比我小幾個月,我們剛好是個伴兒,一起長大。后來,母親離開張仙營到林扒鎮工作,我仍舊留在張仙營,一直待到八歲上學才離開,而每年的寒暑假仍然會在張仙營度過。所以,在我內心深處,一直把爺爺當作親爺爺看待。
   
    我不知道爺爺的名字。在村里,大家都叫他富來爹,富來是爺爺的大兒子。他有五個兒子,依次叫富來、富有、遂有、遂法和群法,他給兒子們起的名字都很樸實,表達了一個農民的期盼和愿望。五個兒子有四個參過軍,保家衛國,村里在爺爺家大門上釘了兩塊軍屬光榮的紅牌子,這讓爺爺很是驕傲和自豪。
   
    爺爺是個很寡言的人,說話很少。他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煙。記憶中,他天熱時穿一件舊的土布褂子,天冷時穿一件黑色的棉襖,總是用腰帶扎著,上面別著煙袋鍋,干活累了,就蹲下來抽袋煙。煙是在自留地里種的葉子煙,村子里的老人都抽這個,就是把煙葉曬干,搓揉成碎末,再摁進煙斗里,點燃后,就可以“吧嗒吧嗒”地抽了?,F在想想,爺爺那時候也就是五十五、六歲,但成年累月的勞動,太陽把他曬得黝黑黝黑的,瘦并且彎著腰,看上去已經很顯老了。
   
    母親有時候會接我去林扒鎮住幾天。遇到公社開大會,我就在外面等著散會,然后到會場撿煙頭,用空罐頭瓶裝起來。有一次撿的多,裝滿了兩大罐頭瓶,帶給爺爺后,爺爺很高興,把煙頭分給村里的老伙計們共享。他們把煙拆開,把煙絲倒到煙鍋里,再摁摁,點著以后抽得有滋有味,還直夸煙好抽,夸我孝敬,他們給爺爺說:“你這個孫女真要得?!?BR>   
     爺爺家在第四生產隊,他在小四隊的主要工作是喂牲口。小四隊有五頭牛,四大一小,白天牛被分派到地里干活,晚上牽回牛圈,由爺爺照看,爺爺每天夜里都要睡在牛圈。那牲口圈是小四隊的主要資產,就在村子東頭麥場邊,東頭兩間低矮的土屋住人,西頭就是養牲口的屋子,中間有一個門通著。
   
    牛被分到地里干活時,爺爺也去地里干活,總是干到太陽升到老高,才回家吃早飯,然后接著下地干活??柿?,就到地邊小河溝傍蹲下,直接用手捧水喝。那水清澈澈的,映著天上大朵潔白的云,干凈的很。
   
    那時候生活很苦,糧食不夠吃,奶奶天天都是做苞谷糝紅薯稀飯,搟面條都吃的很少。奶奶心疼爺爺,給他盛的紅薯多,他就總是挾給我一塊,再挾給桂花一塊。因為兒子多,家里的事只有奶奶自己干,奶奶很累,就總是一邊喂豬,一邊絮叨,吵吵這一家老老少少的男人們,發泄自己的辛苦。爺爺脾氣很好,不管奶奶怎么嘮叨,他總是一聲不吭,該干啥干啥。
   
    我和桂花小時候,最盼望的就是爺爺從地里回來,他總是從衣裳袋子里給我們掏出幾個石榴、梨、桃子、杏、棗,或者帶幾根甜桿什么的,有的是在自己家摘的,有的是從田里挖的,也有些是走過別人家時給我們尋的。真沒有吃的,他也會給我們帶幾只螞蚱、老水牛、搖頭蟲回來讓我們玩。
   
    爺爺很愛幫助人。他家房后不遠有一個大水塘,水塘邊住著一個跟村里人不太一樣的人,叫張白俠,聽說是劃了右派給遣返回原籍的大干部,總是穿著白襯衣。村里人樸實,沒有人外看他。他從小在城里上學長大,是個拿筆的人,干莊稼活不知道怎么用勁使力,爺爺便經常去幫他,給他砌豬圈、垛柴禾、種菜、澆水,啥都干。他衣服被子需要拆洗縫補,也常常拿給奶奶幫忙。
   
    爺爺很愛生產隊的牛。那時候,生產隊熱火朝天搞生產,沒有拖拉機等機械幫忙,全靠那幾頭牛干活,特別是春耕、收麥、秋收。牛特別勞苦,一年四季沒有歇的時候,犁地時,粗粗的繩子勒進牛的骨肉里,牛勾著頭往前使勁曳著,讓人看了十分不忍。有人趕牛時用鞭子狠抽牛,不愛吭氣的爺爺就喊他,不讓抽,他心疼牛!為了讓牛吃好吃飽,爺爺常常起大早給牛割草。我和桂花妹妹有時候也跟著他割草,在水塘邊割水浮蓮、富富苗、野牛蒡、三葉草,割完草,把草放進牛槽讓牛吃,我和桂花把鮮嫩柔軟的花草捧到小牛的嘴邊,看著小牛咧嘴吃草,我和桂花妹妹逗著小牛,咯咯笑著。爺爺慈祥地看著我們,蹲在牛屋門外的老槐樹下,叼著煙袋,樸素而開心地笑,那是爺爺很難得的幸福時光。在那一刻,有多少勞累也煙消云散,生活顯得很美好!
   
    往牛槽放草時,爺爺總是說:要放勻,放一樣多,要不牛就不高興了。我們說,牛咋會不高興?爺爺說,咋不會呢,牛通人性,你們看牛的眼睛,它會說話呢。我那時候就注意看牛的眼睛,現在還歷歷在目,牛的眼睛特別大,很深、很安寧,水汪汪的,真的會說話,會說特別老實的話?,F在回想起爺爺實誠、慈祥、滄桑和隱忍的眼神,覺得很象老牛的眼神。
   
    八十年代初,我考上學來鄭州讀書,回張仙營漸漸少了。在這期間,爺爺因病去世,家里人怕影響我學習,沒有告訴我。待到兩年后,我去看爺爺時,他的墳前已是荒草凄凄,叫了一聲“爺爺”,我便哽咽著再說不了話。原說參加工作后,領了工資,給爺爺買好煙抽,也沒有等到那一天。
   
    爺爺這一輩子,純樸敦厚、吃苦耐勞、安分忍耐,始終在那片土地上耕作、辛苦,一生沒去過縣城,沒出過遠門。在中原,在那個時代,象爺爺這樣的農民有很多很多,他們一生吃苦,沒有享受;一生奉獻,沒有索取。就和老黃牛一樣,雖然平凡,但融入了大地,與大地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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