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伏牛山宛似一頭雄健黃牛,揚尾奮蹄,披荊斬棘,一路縱橫馳驟,奔踴而來,然到了豫鄂陜三省的交界地帶,卻恰似陡然失足或筋疲力竭一般,踉踉蹌蹌撲倒于地,牛頭前伸牛眼圓睜,牛鼻子咻咻的喘著粗氣,縱有千般雄心,萬丈豪情,畢竟再無半分騰躍而起張狂哮吼的力氣了。于是,整座山系到此戛然而止。
如果說,每一個故事的結束,都是另外一個故事的開始,那么,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山系的驟然終止,恰是平原的緩緩鋪開呢?
事實正是這樣。因為在伏牛山的盡頭處,一片坦蕩如砥、繁花似錦的百里沃野正夢幻般的鋪展在我們的眼前。
這片沃野古稱“穰”,今稱“鄧州”。
“前列荊山,后峙熊耳,宛葉障其左,鄖谷拱其右,據江漢之上游,處秦楚之扼塞”。這是古人對于鄧州地理位置 的描述。
又因東連吳越,西通巴蜀,南控荊襄,北依河洛,且境內七水環流,舟車會通,素為交通咽喉,軍事要沖,因此鄧州在號稱“三省雄關”的同時,又有“陸?!敝雷u。
打開鄧州地圖,一只引頸展翅、翱翔九天的雄鷹形象便展現在了我們眼前,其尖喙之曲彎,羽翼之豐滿,簡直栩栩如生,令人嘆為奇觀。
自仰韶文化中晚期人類的足跡首次踏上這片熱土以來,鄧州曾經孕育過圣賢偉哲、英才俊杰,但更多的卻是默默無聞的凡夫俗子、蕓蕓眾生;曾經經歷過殘酷的戰爭毀滅、無常的災疫肆虐、痛苦的徘徊抉擇、艱難的和平重建,但更多的卻是平靜溫馨的生產生活;曾經上演過愛恨情仇的大戲,奏響過喜怒哀樂的小調,掀起過狂風巨浪,席卷過暴風驟雨,但當這些過去,一切便又復歸正常。
幾千年來,在這片熱土上生生不息的人們哭過笑過,愛過恨過,奮斗過付出過,成功過失敗過,痛苦過迷茫過,風流過倜儻過,每個人都用言語用行動在鄧州這冊巨幅書頁上或濃或淡的寫下了屬于自己的一筆。
進入新的歷史時期,世界的格局風云變幻,國家的建設一日千里,鄧州,自然也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每個人都正生活在一個全新的時代,一個偉大的時代,一個高歌猛進的時代,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一個光明與熹微并存、信仰與懷疑同行的時代。在我們面前,一種物象消失了,另一種物象立即取而代之,一種觀念剛剛成形,另一種觀念隨之將其顛覆,每天都有著新的潮流、新的時尚蕩蕩而來又滔滔而去,生活的節奏快得我們幾乎無法適應。
當我們每天都在為著新的風景眼花繚亂應接不暇的時候,當我們每天都在為著生存生活東奔西走心力俱疲的時候,當我們在夜深人靜感到身在流浪心也在流浪的時候,當我們在遇到挫折受到委屈四顧茫然徘徊無依的時候,我們有誰會略略停佇,來歸納梳理一下我們曾經經歷過的往事?我們有誰會轉頭回望,來懷念追憶一下我們曾經生活過的家園?
也許,是清晨時候飄蕩在村頭樹梢的一抹炊煙,是晚飯時候母親站在廚房檐下的悠長呼喚,是夢中老牛反芻的咀嚼,是門前黃狗汪汪的吠叫,是雄雞挺立墻頭的引頸高歌,是水桶撞上井壁的清脆鳴響,這些多年前曾經真切的出現于我們生命中的某個場景,會突然令遠在異鄉的你淚流滿面,突然瘋狂不可遏抑的思念起我們的家,我們的故園,我們生命中的那個老地方來?……
也許,是那高遠深邃的天空,是那璀璨耀目的落霞,是那嘩嘩流淌的傍村溪流,是那溪流對岸永遠也沒有去過的神秘遠山,是那夜幕籠罩時分斜披夾襖、趕著滿載糧棉的牛車緩慢駛過蜿蜒村道的年老農人,是那三夏酷暑時分頭頂烈日、腰背彎成弓狀拼力流汗收割禾稼的黝黑村婦,這些多年來一直深深的刻印于我們腦海中的某個畫面,會突然令遠在異鄉的你急不可耐的收拾行裝,腳步匆匆的朝向我們的家,我們的故園,我們生命中的那個老地方奔來?……
家,故園,一個可以給我們安慰給我們力量,使我們能夠心情恬淡安然入睡,使我們能夠精力充沛坦然應對一切困難和挑戰的老地方!
家,故園,一個留存著我們的歡樂留存著我們的痛苦卻已永遠不可復制,一個令我們一想起來就情不自禁就淚流滿面,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念念不忘的老地方!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隨著現代文明的無孔不入,進逼滲透,也隨著生存方式的變化演繹,離散重組,那種在中國農村延續了數千年的古老文明正在步步敗退,節節坍塌。也許某個早晨,當我們從夢中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四面觀望打量時,我們會吃驚的發現,我們的家,我們的故園,我們生命中的那個老地方已經不復存在,留給我們的,只是一個永遠的回憶!……
2015年5月的一個深夜,我終于決定接受一位遠方朋友的建議,開始著手寫作一篇對鄧州――我們的家,我們的故園,我們生命中的這個老地方――全面解讀的文章。人到中年的我對鄧州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閉上眼睛就可以說出這片土地上的特產風物,說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民情習俗,而我也將在這篇文章中將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毫無保留,和盤托出。我想這樣一篇文章可以使不了解鄧州的人了解鄧州,了解鄧州的人熟悉鄧州,熟悉鄧州的人關注鄧州。我知道自己才力不逮,可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但如果可以使那些不管是遠在異鄉還是近在故土的鄧州游子們略微停下匆匆的腳步,轉頭回望一下鄧州,追念一下鄧州,我的愿望就已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