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渾身上下滿是傷疤。手上、腳上、胳膊上、額頭上、脖子、肚子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傷疤。每當我一次次仔細地撫摸著那些傷疤時，一種母子連心，血溶于水原始本能的感情，讓我有想去舔舐親吻的念頭，揪心的痛在胸中澎湃成河，眼淚往往奪眶而出。多少次在心里問：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出生時，羸弱的我留戀你肚里的溫度，不顧你的疼痛，遲遲不肯出來。你咬著牙，冒著汗，流著眼淚，掙扎著，最后鋒利的手術刀把我從母體剝離，我看到的是鮮血淋淋，我一聲大哭。從那以后，你肚子上就留下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傷疤，那是我來到這個世界饋贈給你的第一個禮物――傷口！你卻欣慰地笑著接受。那次你生病住院時，我幫你換衣服，再次看到那個傷疤，感動得無聲哭了。娘啊，你的傷疤疼嗎？

    四歲時，淘氣的我在院子里玩著菜刀，削著樹枝，你見了大驚失色，慌忙要奪下，我任性不肯，慌亂爭奪之中，我一不小心用菜刀割破你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我嚇得哇哇大哭。從那以后，你手臂上又多了一道長長的傷疤。住院打點滴的時候，我挽起你的衣袖，再次看到那道傷疤，我心里愧疚不安。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十四歲，我上了初二。記得那是個冬天，早早飄起了大雪，天很冷，路很滑。你怕我在學校凍壞了身子，就冒著嚴寒，頂著風雪，來給我送棉衣。十幾里的路，你整整走了兩個多鐘頭，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跟頭，手擦破沁血，渾身泥雪，最后一瘸一瘸地給我送來。等到你病情好轉，我攙扶著你在醫院里曬太陽。我輕輕地拉著你的手，打量著你粗糙又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疤的手，眼角再次濕潤了。娘啊，你的疤痕還疼嗎？

    十九歲那年，我考上了南陽師范學院。由于當時家里窮，你為了湊夠我的學費和路費，狠心地賣掉了那頭正要下崽的母豬，并流著眼淚賣掉了外婆臨終時給你的那一副鐲子?？删驮谀慊貋淼穆飞?，遭到三個小偷團伙的搶劫，你不顧安危，發瘋似拼命護住錢，卻被一個兇狠的小偷在你的胸口砍了兩刀。事后，你的胸口又多了兩道很深的疤痕。給你做CT檢查，那兩道傷疤是如此的醒目刺眼，心酸得流淚。娘啊，你的疤痕還疼嗎？

    二十四歲那年，你喉嚨長了個瘤，吃不下飯，也說不出話。醫生在喉嚨處動了手術，當時我看著你日漸蒼老，日漸消瘦的模樣，還有你咬著牙堅強地忍著疼痛。我緊緊地握住你的手，心里真想說：“娘啊，你的疼讓我來受吧?！蹦銖娦χ?，示意讓我們放心。你出院了，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我背著單薄的你，眼淚直流。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三十歲時，你可愛的孫女來到了這個世界。你笑得眼角皺紋滿堆，慌著連夜趕織棉襖。雖然你戴著老花鏡，可手腳已不靈活，好幾次針刺破手指，你吸吮了幾下，就又一針一針地縫補起來。我看著明亮的燈光下，你一頭花白的頭發，我的心疼啊。你不僅為我們操了一輩子，還在為你的孫輩們操心。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我知道，娘的傷疤很疼，但娘從不說出口。娘啊，不知道今后你還會留下多少新的傷疤？娘的傷疤，疼在娘身上，卻痛在兒子的心口。娘的傷疤滲透著大海般的母愛，在我心底洶涌澎湃，讓我一次次地含著眼淚親吻娘的傷疤。娘啊，你的傷疤是兒子心中永遠抹不去的痛！

                            《今日鄧州.湍韻副刊》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