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事情一時解決不了,僵在了那里。吳鎮長要走了,何久多感到萬分愧疚,吳鎮長上車的時候對何久多說:“不要送了,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多和群眾溝通溝通,大多數群眾還是支持的。”
何久多點著頭,魏干事手把著車門說:“何主任,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車開走了,消失在路的盡頭,何久多站在路邊低頭沉思,他感到問題挺嚴重。
車上,魏干事點燃了一支煙,龍主任皺著眉頭對吳鎮長說:“這事是不是要給項書記說一下。”吳鎮長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對于龍主任的問話,只是淡淡地說:“等一下吧,看看事態發展。”魏干事扭過頭來:“吳鎮長說得對,今天這事只是內部矛盾,也是次要矛盾,時間長了就會自行消失的。”龍主任看著魏干事:“照你這樣說,主要矛盾是啥?”“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和移民的矛盾了。”“你的意思,次要矛盾就不需要去解決了?”“老日侵略中國時,你說先打老日,還是先打老蔣?”吳鎮長無聲地笑了,這個魏干事,說的啥話嘛!不過,身邊有這樣的人說著俏皮話,倒也可以活躍氣氛,龍主任沒有說話,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吳鎮長伸了一下懶腰,車已經上了國道,正向雙林街疾駛,兩邊的綠化樹次第而來,又迅速甩在車后。
何久多回到村里后,就直接到了會計賈新文家,賈新文已等候多時了,他把早已沏好的茶水放在何久多面前。何久多哪有心思喝熱茶,看著茶杯里冒出的熱氣心里就煩:“你說這事怎么辦?怎么會出這不冒煙的事呢?”
賈新文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現在地稀罕了,上面任何東西不要還有補貼,地種好種壞都是自己的,自然都很看重了。哪像前些年,地撂荒都沒人愿意種,那時候滾地,保證啥事都沒有。”
賈新文這話,在何久多聽來完全是廢話,等于什么都沒說,當務之急,是怎樣解決滾地糾紛,說別的話有啥用。“你看這事該怎么辦?”何久多用這話提醒賈新文,把他引到正道上來,讓他動用一下會計腦袋,想出個高招來。賈新文卻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賈新文不說話,一半是因為沒想好,一半是因為何久多在滾地上有些獨斷專行,你自以為移民是大事,是上頭壓下來的,誰也不敢違抗。你就沒有想到農村的事復雜著呢,這邊不冒煙,那邊就要起火。有的時候,看起來平靜,好像啥事都沒有,可是平靜的背后往往就隱藏著大危機。
賈新文不說話,何久多又說:“這事主要是驢娃引起的,咱就從驢娃身上開刀,只要他不再放屁,別人還能說啥?也就是個群膽。驢娃脾氣倔,來硬的不行,咱就破一回面子,給他說幾句好聽的,好煙好酒給他表示一下,我看這事也就解決了。他一個驢娃,還能想個啥?況且,地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就是滾一塊好地過來,他又能占多少?”
賈新文說:“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可是讓誰去呢?人選也很重要哩。”
何久多用手撓著后腦勺:“還真找不出那樣的人來,想來想去,還是你去最合適,事不宜遲,今兒個你就過去吧。”
賈新文沉思了一會兒答應了,他知道何久多現在確實沒有別的辦法。賈新文又想出了一個辦法,驢娃的老舅家就是黃泥村的,到時候把他老舅請過來,一起到驢娃家做工作,好地壞地都是自己人種,看他驢娃還能說啥。
何久多一聽高興起來:“不光驢娃和黃泥村有親戚,村里好多人家都和黃泥村沾親帶故,到時候都發動起來,開個省親會啥的,說起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還有啥不好商量?”何久多當即讓賈新文全權辦理這事,錢花多花少都不要心疼。
然而事情并沒有辦成。賈新文確實把驢娃的老舅請來了,驢娃的老舅什么話也都給驢娃說了,可是驢娃沒有買老舅的賬,驢娃對老舅說:“這是全體村民的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我也不能退出來,我一退出來,就成了反復無常的小人,往后在村里就抬不起頭了。”見老舅沒什么反應,驢娃又說:“老舅,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因為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我不能有半點糊涂。雖然我們是一家人,但我們又不是一家人,畢竟你姓黃,我姓董,說白了,我們都是在為自己的子孫打算,我們都想給子孫留下一塊好地。”
驢娃這話一出,當即就把他老舅的鼻子氣歪了,老舅站起來就走,走出院門口,又轉過身來:“驢娃,你記住,你不是我外甥,我也不是你老舅,咱倆是賣面的遇見賣石灰的,誰也不認識誰!往后,我要是再踏進你家一步,我就不是人!”
這話不知道驢娃聽見沒有,反正驢娃沒有出來送老舅,他始終穩穩地坐在屋子里的破沙發上,賈新文也怏怏地離開了驢娃家。
傍晚,村子里的人都在說著同一件事,那就是村里給驢娃送了多少多少禮,說了多少多少好話,只差給驢娃下跪了。驢娃大義凜然,六親不認,不但禮物沒收,讓賈新文灰溜溜地走了,還把老舅氣個半死。說的人和聽的人都肅然起敬,他們說,別小看了人家驢娃,關鍵時候驢娃還真是一條漢子。后來有人見到驢娃說起這件事,驢娃說:“老舅他是糊涂了,壓根就不應該來。”
地量不下去了,成了沒媽的孩子,黃泥村不收回,白馬河村不接受。不過地里還經常有人走動,地里的莊稼還沒有收完,黃泥村的人還在那里忙碌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