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之前
它只是一個陌生的地名
沒有細節與伸展的思想
沒有假如我可以使它變成
想象中的
七零八落春天的模樣
后來,我畢竟在
黃昏的野花中,站到了
內容的邊沿,在彼此滲透時
破解著外露的情節
正是五月,正是美
不愿荒廢的春天
努力建造的新時光
把綠色,固定在
無驕無躁的林野深處
這醒來的顏色,告別了
太陽背后斑駁的沉重
鋪開它,任意
設計無限風光
是馬陵山必然的準備
橡樹、水杉、香樟、廣玉蘭……
那心領神會的茁壯
在晝夜分叉間,或急或緩地
呼吸。如果是下午
略帶金黃的光線,在雪松間
下沉、下沉,松針上的
斑點和身體內部的松弛
一起,漫不經心地燃燒
那一刻,禪堂寺的鐘聲
遙遙撞響,眾生的語言
穿透心里沉默的動蕩
或許,是夏季的前奏
山間的竹子開始長高
風一吹,涼陰零落搖晃
肥肥的身子,在
適宜開花的季節,跌入
自責失落的深淵
那散枝碎葉的影子,灑在
青石板路面上,已然
洗去了我的腳印
因為臺階舒緩,心情
便跟著優美起來
我們談論抒情的故事,比如
身邊那個叫“女貞”的草藥
猜測她名字的來歷,如何
治好了冬天的咳嗽,又治好了
心上,塵埃覆蓋的疾病
還有蒲公英,小時候連根采下
洗凈,曬干,蹲在爐前
等著所有的幻想,在小鍋里
一點一點煮濃。微風吹過
聞見院子里的苦澀
又看到了高過屋檐的花開
玫瑰、月季是靠深情
分解疼痛的。她們也是藥
是長在山坡草地上也可以
認命的叛變。如果
浪漫是一種病,那些
甘愿放棄治療的人們
喜歡守著多情的自己
喜歡在傷感的時候,陷入
玫瑰的汁液,解釋
她療傷的本領
假如光線斜著
分辨所有的表象
就有了恰好的溫度
而皂角樹的濃蔭,正是
古代女子將長發洗黑的
全部秘密。它的果子
隨著時間慢慢變硬
與銀杏、板栗一起
鼓脹,在成熟的季節底下
在小舌尖嘖嘖說話的熱烈中
散落一地
在山中,如果不是風
裹著花木草藥的生長
如果,沒有蛙鳴
和蟲叫不斷重復與水的牽扯
黃巢湖,只能與更多的
湖泊一起,盛著
山頂上的星光沉睡
只能和著風雨,為在此
逝去的戎馬身軀而長祭
現在,晨起的霧總會遮蔽
湖面以下漸疏的傳說,掩蓋
因為看得過清而沒有盡頭的
絕望。淺水或深水中的魚
開始把遙遠和親近連結
把活著和死去分開。他們
在歷史的網眼里不停地穿行
更像是炫耀富庶滿足
而黃巢湖,波瀾不驚
還是那面寧靜耀眼的鏡子
照亮遠遠近近自我沉醉的表情
比起只能接近,不能抵達的
遠山峰巒、深奧險境
這里沒有越上越難的路
它容得下遲遲疑疑
心不在焉的走動
分心走神時,不跌跤、
不撞墻壁,不會在拐彎處
碰破膝蓋與額頭
全然沒有,以溪流岸邊
曲折的長歌而驕傲的
張揚。相反
它是一座不用低下頭顱
便可以實現謙卑的淺山
它深深的清澈
對抗過脊背上的黑暗
那時,彈雨落入湖中
宛如新月的倒影
嘩啦碎去。曾經生命中的
過客,越走越遠
小小的影子在白云下
奔跑,在血腥中
出沒又逃離。頭頂
彌漫著燒焦的氣息
不斷朝遠方擴散,擴散
至不知生死或生死已定的
飄搖路途
當廢墟清空之后,蘆葦
自然而然隨了光陰,隱藏掉
馬陵故道所有變幻的深度
復原多年的淡與靜。這樣
我就成了欣賞風景的人
林子是我的、湖水是我的、
空氣是我的,你微小的
波瀾是我的。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