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如心頭的燈,點亮稍嫌寂寞靜止的時光。小時候上學,苦痛常有,經時間發酵,成為一段段美好的記憶。
小學是離家四五里路的村部學校,每天往返三次。學校有食堂,很少在學校吃,路上有意思事兒太多,貪玩年紀的我們怎舍得囿在校園,錯過那些趣味盎然?
下雨天,捏各種泥人,修河道和房屋,要好的約定長長久久在一起。房子中間有路、橋和花園,各種花花草草,有恩怨的,用一堵墻或木棒,磚石隔著,井水不犯河水?,F在回想,驚嘆小時候想象力、創造力的豐富。最好玩的是把泥巴捏成窩狀,拿起用力摔,誰響亮就是贏家。“瓦屋瓦屋響不響,響了就是好鈴鐺,不響是個大熊掌。”樂此不疲。每個人手上、臉上、身上糊著泥水,大人不生氣,絕不離開。
喜歡麥子成熟的時候,村東頭,上學路上有個磚窯,采來發黃的麥子窯洞上面烤,吃得鼻子眼睛黑乎乎。為霸占一個洞口,幾個人合伙,別人占了,就享受不到烤麥子的快樂。一放學,撒腿就跑,搶占有利地盤,其余人采麥子。真正為吃,只是剛剛開始時,后來就是樂。沒機會占住地利,用火烤,一把干柴,一把麥子,燒得火旺,燒得心花怒放。那味道總不如磚窯上烤得美味。大孩子比較聰明,支配小的采摘,他們坐享其成。我那時經常跑前跑后,忙活完了,小伙伴們已把烤麥吃盡。孩子們狡黠,不去一家地里采摘,一大片一大片麥子,少一些無關緊要。有時候磚窯?;?,一群人圍著何時開始。
下雪讓人瘋狂。記憶里雪很大,冰凌條老長。打雪仗,堆雪人,把雪塞人脖子。拉人到樹下,猛踩樹干,雪簌簌落一身,沒人紅臉憤怒,只有開心地笑。比賽吃雪,吃得牙冰硬,肚子生疼,甚至拉稀,被大人訓斥,挨打,全不在話下。雪不融化,樂趣不停。學習《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學著用木棒支出家用的籮筐,捉鳥雀,極少鳥雀上當進入。疑心書本上的方法騙人,上課回答問題隨意而散漫。捉不了鳥雀,把這些當滑雪工具,推著,擠著,踩著雪咯吱咯吱。
泡泡糖是新發明,一位來自南方的女孩,吹起泡泡,四周圍著好多人,男孩女孩都有。她昂頭吹,有時大大的泡泡,“啪”的一聲,大家都很驚嘆,更想吹一吹過過癮。女孩不給,下課繼續。
那時艷羨老師。梁老師是我們五年級的班主任。她粗黑大辮子,烏黑大眼睛,圓圓蘋果臉,瘦俏嬌小。她教學認真,讀書極好聽,我們喜歡模仿:“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那一腔一調令人著迷。她上課,同學不搗亂,身子坐得筆直,回答問題響亮。梁老師待人親切,從不批評我們,偶爾說要嚴懲,每每作罷。同學們遇到小麻煩或小心思總喜歡對她講,她都一一解答,她教我們跳繩子,踢毽子,玩老鷹捉小雞游戲。
早些年遇見她,已兩鬢染霜,長辮子剪短,蘋果臉有了褶皺,眼睛依舊大而有神。問她還記得我嗎?她含笑模糊,那時我才多大,不足十歲,現已為人母了。記得記不得沒有關系,我的青春有她在,生動了整個小學時光,她的美麗,可親、可敬、微笑與耐心,足夠我一輩子享用。
數學老師是瘦高年輕女子。初始并不喜歡,聽同學說數學老師跟別的班級老師聊天,夸贊我漂亮,從此酷愛數學,看老師眼睛發光,學習勁頭十足。小小心靈喲,一點風吹,就地動天搖。
大字老師有意思。開講就要求所有學生字一筆一畫寫正,一張紙寫滿,他都圈了大大紅圈,后來一張張幾乎沒有一個被圈住。他的口頭禪是:“越來越精品,但書寫筆畫仍要努力。我在等待奇跡降臨。”后來他調換學校,成了領導,可喜可賀。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一年年長大,離開伴隨童年的小學,各自散落,從前成為一段擱置。那些童真童趣,繪成鄉村小學的景,在某年某些日子里,回腸飄逸。仿佛若有光,這時,我感覺自己最幸福。
回娘家,必經過小學,現在的舊房全部更新,原址舊地經過,我總多看幾眼,心里常說:“這是我的小學,夢開始的地方,童年最長的時光永駐。”嗅到它的味,許多影像重疊。很想推門看看,怕傷感涌來。自離開校門,幾乎未踏入校內,少許幾次近前,只在外圍轉悠。夢里出現的舊房,曾經的老師同學,一起上下學的伙伴,好多不知去向,小學時光停在過去某個時段。
持久的記憶撲面而來,好多畫面鮮活,似乎近在眼前。當人開始回憶時,就是老了。我從不否認老年在一步步推進,誰都會慢慢變老。如果把漸變點成一束束星星火炬,就不會懼怕歲月侵蝕,容顏更改,人與事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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