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鄧州少山,在我當兵離家之前的十七年間,自始至終生活在一望無際的一馬平川,似乎總有一種山水是毒的感覺,并且深深為之上癮,心甘情愿身中其毒,無藥可醫。
有幸去云南,算是領略了云南的藍天白云和山水。云南的每一處山,每一片水,都能入畫,也都能成詩。沿途經過的時候,就想起林逋贊美的句子來: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雖然,我一再質疑,以梅妻鶴子出名的林逋,怎么會在沒經歷過愛情的情況下,寫出這樣纏綿悱惻的相思詞。當然,這些與我無甚關系,還是切身體會一下眼前的茶馬古道吧。
麗江,這座與茶馬古道共存亡的古城,大概也是以茶馬古道而聞名于世吧。當我在暴雨后的清晨,踏上古代的茶馬古道,心里沉甸甸的,與喜悅相去甚遠。似有一種更為隆重的懷念與回憶相糾結的疼痛,更像是握著故人喘息的心跳與復雜的淚水,在千百年之后與一些相似的靈魂相遇。
身旁就是山脈相連的云貴高原,叫不上名字的山腳下浮云升騰環繞,周遭云霧浩渺,漫過山谷,整個山脈都氤氳在淡藍色的煙嵐中。遠遠望去,綠色的披掛被云霧含在口中,隱約透出永不磨滅的輝煌。當然,云霧就在身側,看著似乎只有一米遠的距離。一米,是最近的那種遠,也是最遠的那種近。我們少年時曾經暗戀的對象,也只有一米,因為這一米,我們不能擁抱;因為這一米,我們只能遙遙知意;因為這一米,我們便在對方心中永遠美好。
不知道這片地域為什么取名叫拉市海,是第一個以濕地命名的自然保護區。在人類腳步無法穿越的地帶,只有靠并不雄壯的滇馬代步,身騎滇馬,行走在古代的茶馬古道,是一種古代少婦最得體的裝扮。納西村寨具有民族特色的房屋建筑在身邊掠過,幽默而風趣的當地馬夫高聲唱著納西族的民歌,并告訴我們,這些馬能聽懂英語的驅使,在提高了聲音分貝的“comeon baby,go baby”的吆喝里,徹底讓我們大開眼界,心服口服。
當然,不知道馱過多少游客的馬兒們,早已被馴服成了一副好脾氣,不必用鞭子,也都走得極為安穩。因為剛剛下過雨,山路極為難行,為犒勞這些費力奔走的馬匹,我們還在明知上當的情況下高價買了馬糧喂食。其實,不過就是一些干蠶豆,馬兒們倒也見怪不怪大吃起來,一點都不怕人。
當初這條山路上不知道運送過多少鹽巴,茶葉和白糖,又不知道馱回來多少山外的生活用品。而走在最前面的每一個馬幫的那頭母馬,又承載了多少我們今天連想象都描畫不出來的艱苦。
雖然今天這條茶馬古道上再也沒有這樣的一個馬幫,沒有一匹慈愛的母馬,也沒有一個睿智而勇敢的馬鍋頭,我都會以肅然起敬的心情與他們相遇,然后道別,如同每一個馬鍋頭身邊的那只猴子一樣。
一路下來,經過殉情谷、七仙湖和千年古樹,每一個名字都有它特定的來歷,而景色卻尋常得不能用文字描述??赡?,這就是商家賺錢的招數吧,而游人,卻不得不一個個地陷落下去。其實,這也阻擋不了我內心深處對原始森林的驚詫,各種不知名的千年古樹就在身側,溪響山澗中,鳥鳴古樹上,山花遍野,雨露滿枝,再加上第一次騎馬,欣喜自然替代了一切。
從一開始,導游就告訴我們,這個季節的玉龍雪山沒有雪。就算是人跡罕至的山坳里,也只有極少的地方,可以看見零散的雪,因為麗江一天之中接待的游客就有五萬人之多,人的呼吸足以令雪山改顏換貌,加之是雨季,天氣大多是陰郁多云,玉龍雪山終日被云霧遮蔽,連山頂都不會露出來。我們只能遺憾地從山腳而過,遙望雪山的壯美和朦朧,進入東巴谷。
東巴文化,是世界上唯一存活著的象形文字,我在那面巨大而寫滿象形文字的長碑前,駐足良久,一個字一個字地撫摸過去,有灼熱的溫度燙過手心。如此厚重的文化,還能活色生香地立在我面前,怎不令人膽怯和戰栗?路旁有納西族的老人手執毛筆,為路人寫下一副又一副平安吉祥的平安符。當然,這些布施全部隨心,你不必太介懷自己出手闊綽,因為神靈都不在乎,人又豈能在乎?
告別東巴谷,到了玉水寨,一掛掛瀑布迎面飛來,池里水清澈見底,三文魚成群結隊,優哉游哉。誰說水至清則無魚呢?這里一眼見底的池水里就豢養著紅黑兩色的三文魚。據說這里的水溫低,適合飼養三文魚。
寨里曲徑通幽,各類國家保護植物,我都不知道名字,更別說那些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花卉了,很多花草都成了我的艷遇。在這個遙遠的地方,與我親密接觸,我知道,此次遇見會是一生中的記憶。
告別麗江,不管心里有多少遺憾和不滿,歡喜和不舍,都留給了這個曾經以為的艷遇之都,繼續走下去,又會是另一番經歷和際遇。一如,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大理的蒼山洱海,在向我招手,而泛舟洱海,更是貼近夢幻的一地闌珊。一舟十人的小船,逶迤前行,船里備了一些小槳,我們人手一支,居然與別的船只比賽起來,氣氛熱烈,場面喧騰,煞是惹眼。
汽車沿著洱海一路逶迤前行,緊緊偎著蒼山,全部海景盡收眼底,一覽無余。雖然倉促如隔岸觀花,總有一地聊勝于無的慰藉。天氣晴好,波光搖著一枕恰如盛唐的舊夢,繁華褪盡后的安然和閑適跨步而來,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清麗,所有逾越年代的往事都已老去,只有青山綠水依舊天荒地老,海誓山盟。
水草豐滿如發,絲纏著水溫,滄海桑田,那些靈性的觸角不斷波弄著南來北往的情歌。陽光的鱗片,一如既往地守護著愛情的蒼翠和碧綠,寧靜如茶,思念如瀑,我總以為會有一場恰好的遇見在下一個轉彎處等著我。
從沒見過如此溫文爾雅的海,靜如處子的典故不知從何而來,只是這一刻,被我好無雕飾的霸占了。連同那些綠都帶著一股子妖氣,妖而不媚是一種天然的純凈的毒,反正我陷落進去了。
這一刻,我不想用浩瀚及壯闊來形容它,那太通俗??傆幸恍接脮r方恨少的時刻,比如此時,詮釋,便是一種無垠的困惑。當遇見一份難得的無邪時,生命的經度和緯度就顯得過于輕浮,于是,大言希聲,大愛無疆。
其實洱海并不是真正的海,而是高原湖,這里的人們習慣于把大一點的湖稱之為海。登上天鏡閣,蒼山洱海的唇齒相依躍然眼底,只是不是晚上,沒有月色,更沒有臨水照花的感覺。
我匆匆地來,匆匆地去,揮一揮衣袖,帶不走一片云彩,也不留下一絲痕跡。遺憾也好,驚喜也罷,都逃不出一路行走的狀態。我依舊是行人,而它就這樣迎來送往著人世蒼生。